近年来，随着互联网经济和电商物流产业的快速发展，激发出商业渠道偏平化和配送高时效的特点，其压力也通过供应链传导到制造及原材料产业的组织和营销，甚至引起了传统供应链中主导产业地位的替代研究，业界层出不穷的“链长或链主”的讨论反映了这种变化。一些地方政府也探索利用现代供应链兴起的浪潮出台新的招商政策，实现产业集聚，带动地方经济发展。但在政府和企业两个层面上，笔者认为其引导发展也形成一些误区：

其一，链长制有利于产业集聚或分割？

「链长制」最早出现在湖南长沙，2017年11月23日，长沙召开全市产业链工作动员部署会，提出在全市在各个省级以上园区设立22个产业链推进办公室，由20位市级领导担任「链长」，园区相关负责人、业务骨干和各市直部门、区县（市）选派的优秀干部88人组成产业链推进团队，打造优质完善的产业链。

2019年8月，浙江省商务厅发布《浙江省商务厅关于开展开发区产业链「链长制」试点进一步推进开发区创新提升工作的意见》，要求各开发区确定一条特色明显、有较强国际竞争力、配套体系较为完善的产业链作为试点，各个开发区做好「九个一」机制（一个产业链发展规划、一套产业链发展支持政策、一个产业链发展空间平台、一批产业链龙头企业培育、一个产业链共性技术支撑平台、一支产业链专业招商队伍、一名产业链发展指导专员、一个产业链发展分工责任机制和一个产业链年度工作计划），实现「巩固、增强、创新、提升」产业链。

截止目前，全国31个省和直辖市中，有6个省份已发布链长制相关政策，9个省（市）提出链长制实施计划，省会城市及万亿GDP城市中有22个已有相关规划。

这些链长主要负责选定产业（包含物流园区）的招商、开发、投资、建设和运营工作。平心而论，推行链长制是地方招商引资政策的一个进步，从以前的招商项目多来者不拒，进化到因地制宜，精准聚焦发展龙头产业，集聚相关产业群，带动地方经济发展。

但客观的讲，所谓地方首长当链长不是因为他们熟悉企业产品和技术，精通企业营销和运营，而是地方各项政策协调的牵头人，主要目的是解决被招商企业面临的土地、税收、金融、用工等问题，创造一个良好的营商环境。一个关键是制定本地的产业指导目录，鼓励或禁止某些产业进入开发园区。难点是一条产业链涉及到数以千计的原材料、半成品、成品以及相关物流运输组织，要确定和引进龙头企业也非易事，相关产业集聚在一个或数个园区内也并非具有比较成本优势。以美国犹他州生产的牛蛙牌浴缸为例，需要美国14个州，全球7个国家的将近 2000 个独立部件组成，所有零部件要跨越大约 90 万英里聚在一起，才能组成一个完整的浴缸。这是供应链中各种零部件工厂长期相互竞争的结果，并非是地方政府通过计划经济方式打造出来。

按照工业体系完整度计算，我国拥有39个工业大类，191个中类，525个小类，成为唯一拥有联合国产业分类中全部工业门类的国家。相应地这些门类中的各种产业链中龙头企业根据原料产地、市场、技术等配置在不同的区域空间上，形成较稳定的国内外分工体系，也是当地政府的重要纳税大户，多数龙头企业不会轻易搬迁。同时也有不少龙头企业是跨国公司，两头在外，国内产业只是配套加工。虽然如此，但对地方政府来说，招商龙头企业也不是全无机会：一是产业的分工不断裂解，一些龙头企业因生产规模的扩大需要进行新投资，有可能选择在靠近消费市场的区域建厂；二是随着高新技术的不断创新和投资，会出现一批新的龙头或准龙头企业，这两类龙头企业应是地方政府努力争取的对象。

准确地说，供应链链条各环节是在市场经济中打造和形成，所谓链长应该由这些行业龙头企业来当，因龙头企业了解供应链流程需求，会根据产品性质、技术水平、品牌管理和成本控制的需要，按照市场竞争的原则选择供应链配套或上下游企业。地方政府很难具有这个能力，特别是有些产业供应链延伸到行政区域外甚至国外的情况下，地方政府也不具备供应链长臂管辖能力。

另一方面，地方政府首长当链长最为人诟病的地方就是存在越界或越权的冲动性，如为了产业集群化，搞本地企业拉郎配，或形成政策篱笆，产生地方保护主义，人为阻碍产业之间的天然联系。

建议地方各级政府的招商政策重点打造好营商环境，即使当链长，也是一个“政策”链长，产业链长还是回归龙头企业，切记不要把政策链长错认为是产业链长，更不能把园区内企业当成下属企业，行政干预企业经营活动。

其二，物流企业适不适合当链主？

随着电商经济的崛起和发展，一些电商企业在打造供应链上也取得瞩目成绩。据报道，2020年京东物流就已经成为中国最大的一体化供应链物流服务商，其依据是2020年，京东物流一体化供应链收入占总收入的比重达到75.8%。同时，2020年京东物流为超过19万家企业客户提供服务，涉及快销、服饰、家电、家居、3C、汽车和生鲜等多个行业，其中一体化供应链客户数达到5.27万家，相比2018年增长62%。举例来说，针对四大行业的全生命周期，从商品的预售期到热销期再到滞销期，结合不同分销体系的供应链特性，为商家提供了丰富的服务物流供应链解决方案的组合，确保了商家的成本和销量的最优平衡，最大限度的改善了消费者的购物体验。

从报道中看出，京东在服饰鞋帽、通信数码、食品酒水、美妆护理四大行业中提供了供应链解决方案，但能否认为该公司就当上这四大产业的链主？有鉴于此，笔者要问的是：

第一，      四大行业有多少从业者？京东服务的客户占多大比例？

第二，      四大行业的供应链产值和利润是多少？京东服务的客户产值和利润占多大比例？

因官方统计数字的缺乏，无法从供应链角度计算出这样的比例，而这样的数字恰好说了一个企业在供应链中地位和影响因子有多大。

笔者无意贬低京东在发展供应链上所做的努力，也承认在有些消费品产业，因产业供应链链条较短或产能过度竞争或疫情突发的情况下，对电商销售和物流的严重依赖，但也必须指出在多数产业供应链中，物流还走不到链主的位置。其原因是：

1、制造业包括原材料生产仍是一国流通分配消费的物质基础，生产是决定性环节，也是国与国竞争力的核心内容。

2、制造业中包含的科学技术创新多数关系到国计民生，是社会进步的第一生产力。

3、从供应链投资的角度来看，制造业投资是最大的，也是最复杂的。根据等量资本获得等量报酬的原理，制造业或其中关键节点必然是供应链中的主导力量。

如智能手机作为全球各种技术竞争的产品，自然界存在的 83 种非放射性元素中，至少有 70 种用于制造智能手机，包括 16 种稀土金属。这就使智能手机的供应链高度复杂，所有组件、零件和矿物都有不同的来源和独特的细分供应链。这些都不是物流活动都能解决的，物流解决的是供应链中的原材料、半成品和产品的物理位移及相关设施、技术问题，但不能替代生产中的各种技术、流程问题，也不可能把生产变成物流的从属部分。

笔者认为，物流作为产业供应链的组成部分，从传统的碎片化服务，通过逐步整合社会仓储、运输、信息等系统，提供一条龙的物流服务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从服务供应链环节的来看，物流也从产后走向产中、产前等流程，和制造业高度融合，共同打造供应链，产业渗透深且广，未来仍具有较大的发展空间。

一些制造业企业一方面欢迎物流业参与生产中的各种物流活动，使自己可以专心于产品技术研发和生产。另一方面也考虑供应链的安全和风险，一般不会让一家物流公司垄断其全部物流活动，通常会选定数家物流公司从事产品配送，一者货比三家，考核多家服务质量，不合适可降低货量或取消合同。二者降低仓储配送风险，在履约物流企业出现经营风险时，可以快速调整变换物流企业，不至于供应链断链。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物流企业按供应链组织物流活动是产业分工发展的必然，但对其在供应链中的定位也要实事求是。对一些消费需求弹性较大的商品，或时效性很强的农副产品或产能与市场需求信息严重不透明的产品，物流企业发挥的作用可能会较大，甚至能帮助组织一条供应链，某种程度上发挥链主的作用。但对多数制造业来说，所谓供应链链主仍是制造业中的龙头产业，物流企业发挥的作用是整合供应链中涉及的各环节物流活动，而不是取而代之。

 （作者是经济学博士、财经作家。）